為靈魂蓋房
陳長吟
來到西藏山南的澤當鎮,聽說松贊干布和文成公主的墓地就在附近不遠的瓊結縣,做為一個來自長安城的后代子孫,怎能不去朝拜先輩文成公主呢。盡管軍分區領導說那兒路況不好,經常不通車,并且進去后如果下大雨就有可能堵在溝里出不來了,但我仍然堅持前行。
于是,軍分區只好安排聯絡站長格桑親自駕吉普車送我們上路。格桑是老西藏,跑遍了此地的溝溝洼洼,有他開車,人們就放心多了。
路是沿著雅礱河谷往深處去的。窄窄的路面由土鋪石墊而成,僅夠單車通過。路基原不好,又沒人維修,凸石凹坑遍布,吉普車顛簸如跳舞,車上的人東側西歪骨肉在隨意變形。有一段,河水沖毀了路面,我們下來格桑開車硬闖,結果陷在了水里。不過格桑是藏族干部,他請過路的老鄉挖泥推車,終于躍出險境。雅礱河谷是老藏區,松贊干布的家鄉,谷地里散布著村落,莊稼,但兩山緊逼,陰氣頗重,讓人感覺進入了一個怪異之地。
兩個小時后,身上布滿塵灰的我們,終于來到河源處的一塊開闊地,這就是藏民聚集的瓊結縣。全縣只有一萬七千人寺廟卻近三十座,漢人很少。藏王墓建在河谷中一個突起的小山包上。
墓地很高很大,頂上的廟里,供奉著松贊干布、文成公主、藏族文字神及到長安迎親的機智神的塑像。我在像前靜默片刻。想當年文成公主以一個弱柔的女流之身,騎馬步行歷時一年來到藏地,牽起了漢藏聯姻的紅線,一路之上她吃了多少苦,受了多少罪?這是多么了不起的女性啊。
藏王墓很冷清,很安靜,外地人恐怕極少來此處。不過我倒贊成藏王的選擇,無論生前怎樣轟轟烈烈,干出了多大的業績,死后回到邊遠的家鄉,求得靈魂的清靜,擺脫塵世的干擾,亦是一種十分崇高和明智的選擇。苦只苦了文成公主,她更難見到親人了。所以我要代表長安老家的百姓,為她燃一炷香,告慰這安息在異地的卓越英魂。
廟后,有一個龐大的瑪尼石堆,上邊插著五彩的經幡。格桑說,凡是前來朝拜的人都要在這兒為自己蓋一間小房子,死后你的靈魂就有了安息之處,你就不會變成游蕩的孤魂野鬼。藏民族相信死后的結局,他們生前一切的努力,勞作、磕頭、參拜、供奉,似乎都是為了求得精神的平衡和身后的圓滿。
入鄉隨俗,同行的小劉用瑪尼石為自己搭建了一座北京城外的小別墅,我也在廟后,用石塊壘起了一個長安城外農家住的四合院。我想:許多年之后,文成公主的靈魂就不會孤單了。要說祭奠,其實這是一種最好的形式。
告別藏王墓,車從原路返回。不久,小劉驚呼她的一串珍貴的水晶石玉佛項鏈不見了。格桑認為丟失無疑,這么長的復雜的路程去哪里尋覓?我堅持還是返回去找一找,結果又回到藏王墓,竟然發現她的玉佛項鏈,躺在瑪尼堆她蓋的那小別墅前的不遠處。小劉猶豫著說:“丟在佛這兒,好不好拿走呢?”我說:“既然佛意讓你返回來找到,就拿走吧。這是文成公主在佑護我們。”
格桑扭過頭笑了,他一定在想:這兩個漢人也相信西藏的佛。其實我覺得相信不相信是另一回事兒,既入圣地,豈無圣意,心中對人對事的虔誠和澄靜似乎更重要。
望著靈魂的房子,眼睛有點兒潮濕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