昨天下午3時,我們和一代文學巨匠巴金作最后的告別。 龍華殯儀館的大廳里,一遍一遍回響著柴可夫斯基第六交響曲“悲愴”的第四樂章,這是巴老生前最愛的音樂,曲調深沉低回又帶著無限悲憫,如他寬容博大的胸懷;走過一個多世紀的老人,安寧地躺在火紅色的玫瑰花叢中,那是他生前最愛的鮮花,明亮燦爛的顏色如他心中火一樣跳躍的激情,花莖上扎手的刺讓我們想起老人倔強不屈的性格。 子女小林、小棠深知父親生前的情趣,他們用101朵紅玫瑰扎成巨大的“心”形,擺放在巴老安躺著的花床前。巴老的遺像選用的是一張1995年攝于杭州的彩照,這是巴老生前很滿意的一張,照片上的他一身紅色夾克衫,側首粲然微笑,笑容溫暖、明亮,一如照在他臉上的和煦陽光。在布置得素雅高潔、哀而不傷的靈堂里,一時恍覺巴老并不曾遠離,斯人斯言、斯文斯行將常伴后輩們左右,溫暖明亮如不滅的心燈。 普通人 一位作家,更是一個好人 告別儀式定在3點開始,然而當記者2點趕到龍華殯儀館時,自發前來吊唁的群眾已經排成了幾十米的長隊。靈堂外,不掛橫幅,不掛挽聯,唯有一行樸素的黑底白字“為巴金先生送行”,這份樸素讓人想起巴老生前樸素的為人——他高潔的靈魂在星空中閃爍,而他一世的心愿不過是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好人。 告別的人群中,有和巴金幾十年交情的老朋友,有曾經照顧巴老多年的醫護人員,有從成都遠道而來的小學生,更有許多腿腳不便拄著拐杖、鬢發白如霜雪的垂垂老者……許多人趕很遠的路過來,只為在這個微涼的秋日里,給巴老輕輕鞠一躬,看這個高貴、赤誠的老人最后一眼,愿他走好。 她叫陳秀珍,身為護工的她曾照顧巴老8年之久,從1994年到20 02年。陳阿姨在記者的包圍圈中,略有些局促,總沉吟著不知說什么好。當有人讓她評價她心中的巴金時,陳阿姨哽咽了,“這個場合讓我說,我現在心里真的不知道說什么才好,我也很難說清楚自己現在的心情。”陳阿姨說,自己在巴老身邊照顧他這么多年,對于寫作以外的那個巴金,她所知的比別人知道得多許多,“他走了,我覺得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那個人走了。他活著的時候那么親切,在還能說話的時候,對身邊無論什么人都當自家小輩看待……” 他叫江文蔚。這位退休教師今年已經80高齡,腿腳不好、拄著拐杖又無人陪伴的他行動格外吃力。他其實和巴老素昧平生,只是從少年至白發,一路讀著巴老的書走來,從《家》《春》《秋》到《霧》《雨》《電》,從《寒夜》到《隨想錄》。江老先生家住上海大學附近,昨天他是獨自擠地鐵趕來龍華殯儀館。他說,在巴老病重時,他曾幾次去華東醫院探視,在巴老逝世后,他也曾去武康路113號巴老居所吊唁,如此不辭辛苦只因為:“巴金是一個好作家,一個說真話的好人,我尊敬他。” 她是成都市正通順街小學的一名六年級學生,她千里迢迢帶著同學折的千紙鶴送到巴老靈前。千紙鶴用玫瑰紅的紙折成,上面用鉛筆寫著:“巴金爺爺你走好安息吧。我一定要向您學習,不說假話,要說真話,好好學習。”這名六年級學生告訴記者,他們學校的校訓正是:“說真話,做好人”。 他們來自成都。《成都商報》組織了24人的“成都團”,團員里最小的是剛過十歲的小學生,最年長的是74歲的周錫光,周老伯在巴老還健在時,曾來上海為巴老祝壽。“成都團”把巴山蜀水間的思念帶來上海,24人在靈堂外拉起了巨大的藍色橫幅——“巴老走好,家鄉人民想念你。” 他叫張大國,他用一副對聯送別巴老:“百歲大師寒夜里點亮心靈明燈,世紀文學激流中勇譜忠實人生。”張大國是從事管理工作的,字畫不過是業余興趣,但“這是送巴老最后一程,為了略表心意,前一晚連夜寫了這副挽聯,這也正是我心里的巴老。” 她叫方靜。40多年前的1963年,她是第七醫藥商店的營業員,是全國勞模,那年蕭珊去采訪她,從此開始了她和巴金一家的友誼。“巴老武康路的家里,我去過很多次,他住院時,我還常常去看他,現在,他走了,就是一個老朋友走了……”方靜說到傷心處便不再言語,只在走出靈堂后獨自默默擦眼淚。他叫Kaul Nussmueller。記者多少有些詫異,一個41歲的奧地利人會出現在這里,尤其當他開口時,話語間流露出的那份深情:“我知道巴金是中國偉大的作家,在我年輕時便已讀過他的《家》《春》《秋》,我被他文字中涌動的激情和熱情深深打動。雖然我不是中國人,但是我覺得巴金距離我并不遙遠,他的文字、他的作品,完全凌駕于國界、語言之上,他是個偉大的、高貴的人。”作家惋惜著,并繼承著 通向靈堂的路上,短短的50米夾道排列著幾代作家們送上的花圈,輕而易舉便能尋到一個個熟悉的名字。中國作協14位副主席齊齊出現在龍華殯儀館為巴老送行。 2點剛過時,記者便看到陳村拄著拐杖一步一步從靈堂里走出,高度近視又常年受病痛之苦的他,行走并不輕松。他感言,昨天的場面是文學界多年不曾出現的。“我想,此刻來到這里的人心情大抵是相似的,定然是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