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光中講述《靈感與主題》
——余光中講述《靈感與主題》
●我們看見風景非常美,說“江山如畫”,說它像畫,那不是自然在模仿藝術嗎?
●靈感并不神秘,但絕不會拜訪懶惰的人。你無所用心、漫不經心,想要一句很好的詩忽然自天而降,這是絕對不可能的。
●如果一位作家,他的語言還保持新鮮,而主題能夠不斷翻新,那絕對不會江郎才盡。
●現在我對很多事情還覺得很有興趣,覺得非寫不可。我們的母語還沒有被韓愈、曹雪芹等用光,至少李白沒坐過飛機嘛。
本月14日至18日,現年80歲高齡的臺灣著名詩人余光中做客上海藝術人文頻道《世說新語》欄目,作題為《靈感與主題》的演講。藝術是什么?靈感神秘嗎?藝術生命如何長青?在談詩論畫中,余光中認為,靈感使主題常新,語言新鮮。而受靈感眷顧的作家,絕不會江郎才盡。
用藝術的眼睛感受世界
法國作家Chazal說artisnature speeded up and God slowed down。藝術是什么?藝術是介于大自然和神明之間的東西,使自然加速,而使神明減慢,讓我們欣賞。自然不夠快,藝術把它催生,使它發展得比較快一點。比如電影表現一朵花開,這朵花出現在銀幕上,幾秒鐘就開了,這就是把自然加速,這是藝術之功。同樣,神明的作為非常神秘,而且很快,非我們肉眼所能窺見,所以我們要求神明慢一點,讓我們看得清楚。中唐時候,詩人李賀在詩里說:“筆補造化天無功。”這個筆是作家的工具,也可以說就是一種藝術技巧。“筆補造化”,造化還不夠,需要藝術家的這支筆來使它完美,我把它翻成英文Where nature fails ,artprevails。在自己不足之處,需要藝術來補足,使得它成功。
19世紀末英國唯美主義大師王爾德說:it is not art that imitateslife ,but life that imitates art。并非藝術模仿人生,而是人生模仿藝術。我們看見風景非常美,說“江山如畫”,說它像畫,那不是自然在模仿藝術嗎?一個人,他總是自我陶醉,精神勝利,我們說這個人簡直是阿Q,這個不是人生在模仿藝術嗎?我們是借用魯迅的眼睛在看人生。我們見到一個女孩子,弱不禁風,多情善感,我們說簡直是林黛玉,我們不是用曹雪芹的眼光來看的嗎?因此,王爾德講的這句話有他的道理,那么多藝術家、作家用他們的感性、他們的美感告訴我們,如何用他們的眼睛來看世界,用他們的心靈來感受人生。
用靈感想象捕捉經驗
創作一件藝術品,需要一些條件。如果我們去登一座山,有了知識和經驗,未必能寫出一篇很好的登山記來,因為還缺少一樣東西——想象力。對于創作來說,想象力是很重要的。胡思亂想不能叫想象力,想象力要能把一件事的本質凸現出來。我覺得想象力,其實就是一種廣泛的認知與同情。同情萬事,甚至去認同萬物,有這樣心腸的人,才能夠成為藝術家。藝術家一定要能設身處地帶入萬物,與他們同在,這就是想象力的可貴。
多年前我在香港中文大學教書,天晴的時候,落日西下,太陽就在我的陽臺前面落下來。我的陽臺前面還有一片草地,草地外面是松樹林,落日落在松樹林的背后,晚霞跟松樹相映成趣。我寫了一首詩叫《山中傳奇》,“落日說黑蟠蟠的松樹林背后,那一截斷霞是他的簽名。”用人事來說明自然之變化,自然之作為,這也是一種同情。而且我說是落日說的,落日好像是一個人,它簽的名很漂亮。這就是說,知識、經驗之外,最主要要有一種想象,來把這個經驗捕捉住。
還有一種經驗是間接經驗。蘇東坡有一首詩《惠崇春江晚景》:“竹外桃花三兩枝,春江水暖鴨先知。蔞蒿滿地蘆芽短,正是河豚欲上時。”春江水暖鴨先知,是誰的直接經驗呢?是惠崇的,是他的美感經驗。蘇東坡也看過鴨子浮水,但是沒有把春江水暖鴨先知這個經驗凝定,具體地寫成詩。但一看到惠崇的畫,他就被激發了,把畫里的美感轉化到詩里來,成為詩句的美感。很多中國畫上面都是詩人題的詩,或者畫家能寫詩的自己就寫了一首詩,因此中國畫,往往就是繪畫詩歌,還有金石刻的印等,是幾種藝術結合起來呈現一種美的畫面。
用靈感填補經驗的空白
19世紀,西方興起寫實主義,一些小說家用小說來反映社會、觀察人生時認為,一個人的作為、性格和后來的遭遇,大半由他的社會背景、家庭背景和教育程度等來決定。這本是文學藝術的一條康莊大道,可并非是全部的真理。很多藝術作品不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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