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揚散文的人的精神
高揚散文的人的精神
奚學瑤
●控制人類的官能欲望的膨脹,提高人的精神境界,掃除商品氣息對文藝作品的污染,提升人的心靈的審美品位,使人類社會文明不斷地向更高層次升華,這正是作為負載人文之“道”的散文的責任與使命。
一
什么是人的精神?人的精神就是人的精神,不是動物的精神;不是蕓蕓眾生精神的集合;不是曲意逢迎的奴才氣、笑傲人生的江湖氣、油滑惡俗的痞子氣、萎瑣自私的市民氣……人的精神是人文精神,是對真善美的崇尚,是對人的尊嚴和權利的呼喚,是對崇高與理想的向往,是在精神世界不斷完善中體現的人格追求,是大寫的人的精神。
散文在中國的人文世界中享有重要地位,它是中華民族人文精神的重要載體。“文以載道”,從本義上講其所負載的正是人文的精神、民族的魂靈。它感召和熏陶了一代又一代中華民族的優秀兒女。散文負載的道,不是道學家之假道學,而是人文世界之真精神。人們在拋棄封建衛道者的說教之后,卻不能像潑臟水一樣,把孩子也一起潑掉。不堪設想,一個民族倘失去對崇高的景仰、對人文精神的終極關懷,一味地認同物質世界的功與利,勢必出現道德精神上的滑坡,最終必將導致民族生機的萎靡。因此,在當代散文初步繁榮的局面中,我們不能不居安思危,看到散文界潛在的危機,而呼吁高揚散文之“道”,也即散文的人的精神。
二
相比較而言,當代散文的發展較之其他文體更為沉穩。這與散文高雅與深沉的傳統有著必然的聯系,也與散文作為精神自審這一本體特色有著密切的關系。所以,類似“我是流氓我怕誰”的痞子式語言,很難從散文中找到。然而,長期受禁錮的“利”的猛虎的出籠,它在未受到規范的約束之前,對“道”勢必產生一種報復性的破壞,嚴重地擾亂人們的精神世界秩序。一時所產生的破壞性沖擊波,不可能不影響當代散文的提高與發展。
縱觀其表現:調侃崇高、游戲人生者有之;矯揉造作、忸怩作態者有之;無節制地書寫風花雪月、沉迷身邊瑣事者有之;淺俗庸常、家長里短者有之;感傷泛濫,悲壯難尋;鄉愿得寵、狂狷冷落;傳統的人格與風骨、深沉的憂國憂民之思,常在閑適的煙霧中消弭;在瀟灑的舞步背后,失落忘卻的正是改革的艱難與創業的艱辛。
歌舞升平,這似乎是經濟繁榮所導致的世態人相。中國人身上有一種根深蒂固的享樂主義,在國家剛剛擺脫經濟困境,開始起步騰飛,而真正的現代化尚很遙遠時,人們的享樂欲望已經超前進入了“后現代”。瘋狂麻將牌、變形的卡拉OK廳、燈紅酒綠的夜總會、以至無牌照的紅燈女郎、攝人魂魄的白色粉末……像雨后蘑菇一樣孽長起來。于是,散文的清涼世界,也不能不吹進一陣陣騷腥之風。這種享樂主義的感官需求,常常忘卻了人需要不斷修煉的精神追求。娛樂試圖吞并教化,利欲似乎要將“道統”完全取而代之。個性解放與自我的宣泄向卑俗化發展。某些瑣碎無聊的“小女人散文”和柔若無骨的“小男人散文”,也在軟化著一些精神軀干尚未成形的少男少女們,散文被當作迷醉大眾尤其是青年的“小酒壺”。一方面,教科書中減輕了魯迅作品的分量;另一方面,周作人、林語堂等人的閑適文章、張愛玲的俗世小品充斥了書店與書攤,被一些人捧為散文極品。書中的隱士、紳士之風與小姐媚態,與廣大平民百姓為生計奔波勞碌的現狀有著巨大的反差,與為改革奮斗的志士仁人的精神狀態頗不相稱。這是一種高邈的消魂劑,消弭的是奮斗的激情與熱血。散文固然需要題材與風格的多樣,需要個性的自由與解放,但并不意味著逃避現實,消極玩世,“混跡于紳士淑女之林”。縱觀中國散文史,先秦青春洋溢,唐宋剛健清新,即使是低迷的明末小品,也并非一味吟風弄月,其中也不乏濟世之志。萬變不離其宗,多元化離不開人的精神本位,離不開人的奮發進取、清新健朗的精神風骨。
人的精神的高揚,當然不是簡單的標語口號式的空洞說教。人是最有靈性的生靈,不止具有至今尚未通透的物質生理結構,更有無限豐富與復雜的精神世界。散文需要把思想與藝術的融角,伸向宏遠而細微的精神空間,從人的七情六欲中,在痛苦與歡樂、崇高與卑下、偉大與渺小、高雅與鄙俗的精神搏斗中,展現人的精神世界,開掘愈深,其藝術與思想力度往往愈強勁。開掘的過程,也即個性解放與人性自由發展的過程。在從事散文創作的過程中,人不但進行著自由的精神審美過程,同時亦進行著深入的精神審己活動。只有對自我深入地審思,才能使藝術與思想得以升華,才能暢達地抒發自己的思想情感,發揮自己的藝術才情。這種審思必須的也是唯一的燈照,便是馬克思、恩格斯在《德意志意識形態》中所述的“人的東西”。所謂“人的東西”,在中國的人文傳統中,也就是“道”,也就是人文精神,人的精神。
三
中國的人文精神,在長期的奴隸主枷鎖與封建領地的禁錮中,正如清人龔時珍在《病梅館記》一文中所述的那樣,遭到了不斷的砍伐和扭曲,但它依然頑強地生存下來了。這種精神,即使是在貧寒困厄之中,也散發著它的清芬。在民族危難,國家動蕩之際,尤其閃耀著這種人文精神的光輝,涌現出大批泣鬼神、驚天地的大寫的人。中國人文精神之中,不乏仁愛與利他,不乏快樂與和諧,也有天人合一,自然無為,而尤為突出的是講求“有所不為”的氣節,“富貴不能淫、威武不能屈、貧賤不能移”的大丈夫氣概,亦即大寫的人的精神。渉及散文,就是抒真情,說真話;就是“獨立的思考,自由的表達”(溫家寶語);不做作,不偽善,不粉飾,不作假大空;不脅肩諂笑,阿世取容。被稱為“民族魂”的魯迅,最銳利最深刻地批判了中國的假道學,把吃人的封建禮教批判得淋漓盡致。與此同時,他又最忠實地繼承了中國傳統的氣節觀,沒有絲毫的奴顏和媚骨。在他的散文與雜文中,旗幟鮮明地表現了一種剛正不阿的大丈夫精神。這種精神,與伯夷、叔齊、屈原、司馬遷、岳飛、文天祥、海瑞、譚嗣同、秋瑾等人的精神是一脈相承的。這種剛正不阿的精神,正是人性舒張的極致、人格尊嚴的峰頂,實現了人的個體精神的大自由,大解放。
這種精神,由于“左”的思想危害,當年曾嚴重地遭到了摧殘。犬儒主義的懦弱與中庸卻隨之而風起。一度,那種追逐時尚、迎合時世的虛假俗媚之作充斥文壇。這些文章,失去了自我,更談不上特立獨行的精神追求。人在這里變成了泥俑與奴婢,變成了傳聲筒。忘記了作為一個作家,對社會負有比常人更大的責任,應有行高于眾的素質和精神境界。這不僅僅是對真善美的認同,更在于對崇高艱忍的攀登,對理想執著的追求。理想主義與人文精神是不可分的,它意味著人類對彼岸世界的形而上的向往,體現著人類精神奮發向上的健康狀態。理想主義者因其超越現實,因而對現實總是抱著不斷批判與修正的態度。因其獨立思考,行高于眾而易處于孤獨或不合時尚的狀態。也由于不合潮流的奮斗,從個人命運而言,容易成為一個悲劇的角色。其命雖悲,其行則壯,悲壯的歌哭也便隨之涌流。大江東去,浪波淘洗,文學史上能夠沉潛積淀下來而閃耀神光異彩的,則往往是這些追求人類理想的壯歌與珠貝。
四
經濟繁榮的背后,容易產生人欲膨脹的社會悖反。因而,對于一個有社會責任感有藝術良心的作家來說,應該警惕物質與金錢的腐蝕,當心被流俗所裹挾。還應該清醒認識到,此起彼伏的社會現象是人類社會發展的一個階段性環節,而非永恒現象。此時,倘無人文精神的清醒劑,智慧而明晰地引導人們向理想目標邁進,則易使社會陷入物質的泥淖而不能自拔。控制人類的官能欲望的膨脹,提高人的精神境界,掃除商品氣息對文藝作品的污染,提升人的心靈的審美品位,使人類社會文明不斷地向更高層次升華,這正是作為負載人文之“道”的散文的責任與使命。
魯迅當年曾經向社會尋求“精神界戰士”,這種呼聲,不時地發出歷史的回響。我們這個時代,同樣需要在精神界披堅執銳、沖鋒陷陣的戰士。日本曾經鼓吹以武士道為大和民族的魂魄,英國也曾以其紳士精神作為盎格魯薩克遜民族的炫耀。偉大的中華民族,以什么精神來支撐自己的民族呢?不是武士道,不是紳士道,更不是痞子之道,犬儒之道,而是傳承千古、流芳百世的中華民族之“道”。我們中華民族,需要培育千萬個精神界之戰士,以強固我們民族的魂魄,“為天地立心,為生民立命,為往圣繼絕學,為萬世開太平”,使中華民族,青春、剛健、奮發蹈厲,頂天立地于世界民族之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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