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2国产精品久久久久首页_二区视频在线_国产精品久久电影观看_免费看片黄色

中國散文網 中國散文網
中國散文網
中國散文網首頁 > 學術報告 > 正文

文學的現代鄉愁和去意義化寫作

中國散文網 作者: 發表時間:2016-12-13 我要評論(0)
字號:T|T

 

 

文學的現代鄉愁和去意義化寫作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文  黃海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

 

文學的現代性和去修辭寫作

作家的寫作要不含糊地“進入”日常生活的狀態,表達的是與這個身邊既陌生又熟悉的世界,或明或暗的存在感。這些碎片一樣的情景串聯,或者說是斷續的遭遇片段,都帶著我們身體氣味和溫度的生活流。

      我由此想到修辭的文學會喪失豐饒的力量。

      我們需要什么樣的文學表達?大概是展示了一個大起來的“我”與我們深受的日常的關系:這之間有掙扎、無奈、憤怒、斥責,也有向往、亢奮、歡樂、憧憬,但深藏著的是他們的樸素和美好。

      文學最迷人的地方是如何表達它的現代性。其實現代文學正在去經典和古典性。反和返,兩個不同勢態的征程。

      文學一直在“去意義”的過程中揭示社會的萬象。比如古典文學中的漢語詩歌,是如果把“意義”大隱在詩中,新詩是如何把“意義”顯露出來。而現代詩是“去意義”的過程,甚至如何消解“意義”的。這一過程令人尋味,作家的自覺和個我回歸是具顛覆性,人性在揭開偽裝的修辭之后變得真實可靠。

當文學不再是虛妄的抒情、修辭、技術和故事性,它回到非虛構的存在,文學該是苦逼現實。斑駁、雜亂,甚至塵世、喧囂之美,甚至是衰敗、廢棄之美,是為大美。一味寧靜致遠,巧奪天工,實為雕琢而已。

      阿列克謝耶維奇說:我所寫的事關人的聲音和細節,我試圖從這些交談中抓住時代的靈魂。作家保有率真的刻寫,還原并記錄生活現場的能力。這和文學的異化和扭曲生活表征是寫作兩個方向的極端,它們殊途同歸的使命感是使人性得到張揚。生活不見光,而作家要做那一束光的傳播者,刺穿、刺痛那些霧霾,傳播的是現代文明和價值。

      在擠擁的中國街道騰挪一片內心的空間建立一棟自己的房子,這棟房子不只是放置化妝臺和衣柜和睡床的私人物品,它還放置雜貨店和賣場的五金、電器以及生活用品,還有在這棟房子里,還要盛裝了自己的身體。

      我期望的文學是,不是把自己看成建筑,成為幻象,或烏托邦。而是自己營造一棟屬于城市的殿堂,在這棟殿堂,它不華麗,但一定日常,它不雄偉,但一定挺立,它不世界,但一定特別。我想這是每個作家的夢想。他們生活在城堡里,可以想象自己、故鄉、居住地與異地的關系,可以大一點來說,此地與故地、我與外在、此刻與未來、或者是中國與世界的關系。而不是讓自己努力營造的這棟建筑物成為廟堂或佛堂,供別人仰望和朝拜。草根和底層從來在中國就不是平民主義,我希望每個人從居住地出發,透過嘈雜的世相,發現觸痛人心的部分。更高級的文學不只是真善美的表達,更是波瀾不驚地敘述這些詞的反向遭遇的人性。“我”在這個“小時代”卻是大起來的,這或許是每個人所目擊和思考的。

      在紛繁的當下展示一種自我并向外的衍生和擴張,在街區文化的暗流中涌動著每個人深度的焦慮。在普遍缺乏街區化的城市生活中,文學缺失了一塊重要的現場:我和生活在這座城市這些人的內心世界,我的關照和對別人的關照。衰敗的農耕文明和繁榮的中國當下,城市工地正在無序地膨脹,農民工和新城市的關系:它們之間,不是融合,而是進入。我們舍本逐末,理不清,理還亂,沉舟已過,枯木逢春。深刻和膚淺總是形影不離。文學的霧霾重重,看不清,但我們卻身在其中,這是我們需要面對的。

      中國文學的避世、厭世和不爭并不是自我頹廢,而是自我閹割。士文化從來沒有,何有隱士文化?皮之不存,毛將焉附。所以從人類社會文化的角度說,我們所剩的文學遺產其實不多,小半部《詩經》、大半部《唐詩三百首》及整部《紅樓夢》。賦予山川和地方諸多文化意義成了游記寫作的部分,他們卻省掉了活生生的人和他們靈魂的居住地。他們要掩飾什么?——自己的懦弱和自卑,偽裝和侏儒。

      回過頭來,我想說說作家的鄉土情結。作家守住鄉土的道德底線是忠實自己的記憶。如果把鄉土搞成籬笆、女人和狗,如果把鄉土搞成田園、牧歌和牲畜,如果把鄉土搞成花花草草和貓貓狗狗,甚至把鄉土自慰成自己的農民哲學和世外桃源,諸如此類的種種低劣導致了文學作品中的人心荒蕪和人性磨滅,鄉土不復存在。寫什么似乎又成了一個問題,文學作品的著力點是如何寫下時代宏大而錯綜的微縮世界,個人史在作家的筆下是明晃晃的。

      面對荒廢的鄉土,僅憑記憶去勾勒逝去的田園讓我無所適從。——是什么讓我們得意忘形?故鄉消失的不只是狐貍的尾巴,其實是人的逝去。對鄉土中這些人的老去和消失,作家不應力不從心。文學做到“去意義”的過程尤為艱難。

      我忽然想起十年前我和作家杜愛民的一次對話,我是這么說的:

      一個作家靠記憶和經驗寫作是不可靠的。我想記憶是想把消失的經驗挽救回來。記憶是一個不斷被遺忘又重新被篡改的過程。記憶也是不可靠的,歷史從這個角度來講是沒有意義的,它只是作家的心靈史,并不具備普遍的參考。也可以這樣說,現在寫作越來越具體,生活元素越來越輕和小眾,越來越傾向于內心的生活,跟過去的文學相比,就會越來越有張力,越來越有語言的暴力。

      史蒂芬·金在《論寫作》中說到,副詞是劣根作品之源。我的理解是副詞是指語言的修辭,會使作品失去了生活的粗糲和斑駁的光澤。過分追求修飾的過程是藝術喪失自我的開始,它伴生的是假、大、空。我相信作家的寫作是個人史,每個作家都需要創造自己的經驗,展開豐饒的想象去接近身邊現實。在糾結和沖撞中去發現這些現實中的布景,在自省中描述這些人和那些事。

      美,心向往之,不必刻意雕琢。文學或藝術的創造是發掘美在腐敗、衰變、卑微、斑駁中的力量,美存在于它本身的錯位、顛覆中。文學不必一味追求虛妄的形式之美,比如語言、結構、論點,不必沉溺于歷史、文化、道德。因為這些正在消失的渾濁的視覺,會把我們內心推到人性麻木的邊緣。

      我覺得解放作家的寫作,首要發掘尖銳的,逼近生存的,粗糲駁雜的人性。

 

 

鄉土已成無限過去

 

 

      故鄉的遷變這對我們來說可能是一種忘卻和紀念,沖突,矛盾,五味雜陳的悲情,甚至是有些難過的掩飾。在生生不息的故鄉,貧困與愚昧孿生,美好與野性雜居,青澀與希望共存,陳舊與現代互現,堅守與逃離分明,故鄉于我每個人簡直是一場突如其來的夢魘,短時間的聚變和長距離的隔閡讓我們無所適從。故鄉在舊與新的觀念中掙扎,不斷衰敗和革新。在鄉土中國,有很多的村莊,許多人離開了它,在別處,但它從未消失。但也有很多人,從未離開它,他們是這里的孤獨者,耕耘,勞作,生育,成為日常的一部分,生活并未詩意,他們為存在而生存。詩意的表達和棲居于他們非常遙遠,很多人只是把它作為人生的驛站和過客的村店,或者墮落成一種特色的標榜,這些偽的故鄉在中國肆意妄為地存在,已成時尚。故鄉是一種生殖和圖騰,生機勃勃的鄉土,它承載著我們的掙扎和憤怒,但希望一直潛行。我想,這樣的故鄉存在于鄉土中國的意義是文化的一種傳承和堅守。故鄉從此繁茂,它是由諸多細小的事和物構成,像枝葉散開、伸展開來。故鄉是具體的,它是五谷、柴禾、牲畜、土地、一個又一個叫得出名字的人和婚嫁、生育、死亡、疾病等。

    如今,這個故鄉真實存在的,又被徹底邊緣,但至今還在文字縈繞的故鄉可靠嗎?我一直疑惑這種省問是否變得不經對敲而支離破碎。故鄉在每個人味蕾殘存的記憶都是片段的,也許我們一生終未離開,卻在拼命逃離,越遠越好。這就是中國離鄉式的悖論,在內心糾結中產生虛幻的假摔,烏托邦的營造,故鄉成為一種皈依,一種宗教地。“月是故鄉明”,那終究不愿面對和回去的故鄉,每個人有多少難言之隱?

      “最終我們都要回去,回到不是故鄉的地方,繼續生活。”這就是現實,是我們坦然而對的日常。我們這代人對故鄉的理解不同于背井離鄉的祖輩,也不同于在被遷徙中失去故鄉的我或我們。故鄉不再是父輩遺留的祖產,那個虛無得只有童年記憶的地方,它無比清澈、光鮮,而隱飾渾沌、貧窮。“故鄉”由此在一些人的記憶中變得不可捉摸。回到常識中的故鄉有多難?在中國農耕和鄉村文明依舊頑固侵擾的今天,不必說抵抗、擔當,就算惻隱之心、面向真實的勇氣也是可有可無了。

      我以為我生活中的日常才是安放心靈的集散地,它是我身邊的街道、咖啡館、健身房、購物廣場、公共場所和居住社區,大一點說是我的居住地,我可以在此閑坐、散步、聊天和安眠,但能安穩我們內心的生活,它一定是豐盛而繁復的,它帶給我們諸多的困頓和愉悅,思索和返照。這種故鄉一定是真實的,而不是游離在永遠或者有多遠。

      我關心的鄉村無關田園、牧歌、肥美、致遠,它是即刻和此處:變遷、喧嘈、世態、此情此景。在眾多田園風光描寫中,偽鄉土又多了某種農民哲學,所謂擬化和幻象成為攝取鄉村的一種方式,它隔膜了我們這一代人對此真實的情感,鄉土已成為休閑時代有些人的獵艷、獵奇、偷窺和享受的娛樂場所。

      如果我們所寫鄉土是有關嬗變和疼痛,多此一個鄉土也沒什么意義。

      如果我們所寫鄉土是有關變化中人心和世態,這是為自己立身。

      鄉土在當下中國是一曲悲壯的哀歌,它文化的固守在時代的折返和嬗變中蕩漾無存,比如說,我的故鄉十多年前荷葉田田、稻香飄蕩被公路和鐵路支離;比如說,那些鏤刻在我記憶的祠堂、大隊部、榨油鋪、毛時代甚至更早的民居建筑已經徹底消失;比如說,走村串巷的算卦先生、說書人、匠人、民間藝人、赤腳醫生等,鄉土文明被遺失和消解。故鄉已面目全非,孤零矗立,沒有依靠,一代人的靈魂如同浮萍,只剩下不可觸摸的記憶,這些人,只剩兒時玩伴……

鄉村消失,我們還有他們,聊以慰籍。這些事,這些人,無論卑微,無論貧賤,無論權貴,不以集體而存在,他們以私心告人,以直面示人。我以為撕開鄉土這張皮不是農民的劣根,是這個變革時代豪奪強取的規則。向沉默者表達我們致敬,是每個人需要思考的問題。

      當心世人以愚昧、守舊、固執、自私對農民貼上標簽,表達有人的不滿和憤怒,萬籟俱寂的鄉村,最后可能的結果是向人類表示默哀。俱寂的不只是鄉村的文明,還有人類的心靈。鄉村的個體人物已為肖像,定格,除此,我們能做什么?

       ——拯救?太大了。我們無能為力。

不被遺忘的記憶。是我們要做的。

       我們敘述的是鄉村的當事人,自己還是當事者。

       大國小民的無奈、悲憤、作賤,我們深深的痛。

      我以為現在必須要做的——要以己悲和物喜,這個“己”就是立身,但已滿目蒼夷的鄉土;這個“物”是我眼前一天天正在消失的一磚一瓦的村莊。國人喜歡革心洗面和喜新厭舊,要做鄉村的守舊者——這些故人和舊物對己的意義。

 

 

 

文學沒有國家記憶,只有個人史

 

 

      比如恢弘的歷史人物和個人史一樣,是碎碎的。比如歷史上的某人,像個異類,獨行客、浪人和最后的過客,對我們來說,是要努力把英雄回塑到人的過程。

      比如日常,都是片段的,漫游者,在異地,經歷和遭遇,我們是否有勇氣一個人完成。

      可是當我們在遭遇享樂消費的時候,什么都有可能被消解,被個我,被流行,甚至可能被遺忘……不知恥的健忘令人類靈魂游蕩,沒有歸路。朝花弄月,夕照抱云,隨處的詩情畫意不過在詩中,被小清新。也許是我悲觀,禪心已眠,看此景生不出禪心。

      山中畫一座寺廟,不如山路石級畫一僧。

      畫中有物,卻不見人。情何以堪啊。

      由此我想到有人寫的那些家國,我心頭驚顫。

      現代人要完成一種現代人的鄉愁儀式,不是要給裸露的鄉村披上新衣,比如說賦予什么意義。在解剖田園的構成——那些人同樣有欲望,有心魔,有陰暗,同樣有病痛,有沉重,有雜陳,當然還有美好、有善良、有人性。

      救救鄉村?千百年來,鄉村被田園牧歌,被標簽化,要么貧窮,要么詩情畫意;要么故土難離,要么懷鄉不遇,總是那么讓人難以為情。是我們的鄉村有了疑難雜癥還是寫作者自身病入膏肓?

      我們不必目測,而應親歷。

      鄉村正在淪陷,正在消失。鄉民逃離,土地污染,鄉村正遇到前所未有的困境,我們準備好了嗎。作家懷舊也會加劇鄉土的陣痛,它解決不了當前鄉村遭遇的境況。當農業固有的秩序、環境、鄉俗迅速被打壞、被破壞時,誰都不能只做旁觀者,我們都成了親歷者。

      有一天我在敲打鍵盤,目光從樓上向下看,停在繁復的人群中穿過的街道。我要從樓下的那條街道朱雀路說開去,有關朱雀大街的歷史記載:它是唐都城東西兩側的中軸線,兩邊金碧輝煌的門庭建筑,是皇帝的祭天之路。從杜甫的詩歌《春夜喜雨》到劉禹錫的詩歌《烏衣巷》,朱雀大街在唐詩中已無法尋覓到足跡。今天它只不過是載滿車輛、樹木、人群的一條大路,它與我們每個人遭遇的日常毫不相干。這些斑駁,雜亂,陳腐的細節已經在時間這個器皿里無聲地消解,它的氣息被今天被遺忘,而我們有些人的寫作卻在放大文化的意義。這些偽生活和偽文化的觀念一直陰魂不散,那么請勇敢地撕開被地域和文化這張面具吧。因為日常遭遇正把每個人逼近豐富的當下……

      唐詩中的日常和人心的變遷,即使慢下來,但在今天讀來還無比鮮活。

      今天的水泥和鋼鐵,昔時的青磚瓦弄,它對于今天的人和過去的人,抵達物質的世界是一致的。這個巨大的器物中裝著事和物,但只有冥想是永恒的,唐代的詩人和今天的寫作者,他們正把問題延伸到隱蔽的地方。時間史太大,沒有邊際;個人史過于恢弘,很少被個人。

      作為日常中的“我”,在雜亂的生活場景穿走,“我”一定是存在的嗎?“我”作為敘述者,“我”在哪里?“我”還要去哪里?而結果是大多時候“我”被存在,甚至是不存在。

“我”可能就在這些瑣碎的時間片段里。但作家把殘缺的記憶串在一起——通過尋找“我”又回到開始的地方,周而復始。一個人的出生地、居住地,或者身份不停被生活刷白,又沾滿灰塵,又被刷白。返回便成了無數人心中永遠的鄉村哀歌。它一旦響起,就不可能停頓下來。

      我們要回到哪里?也許我們從來都是來路不明。人性總是充滿悖論,對我們來說,一開始的逃離卻是義無反顧。

      無論是回到心靈的故鄉,還是要回到龐雜的日常,時間只是一個意象,它指向的是具體的物和事。作家內心的焦慮和來自對現實的疑惑——過去的被經歷和“我”的正在經歷的,都成了靠不住的個人史。如果只這樣的,一個人他的支離破碎的日常重要嗎?他有自己的個人史嗎?打開這些小人物的臉譜,他們只是一連串名字,他們可能是同名者張三李四王五趙六,也可能沒有了名字。不同的是他們的命運連同這些農事、泥土、農具留在中國鄉村大地上,成了最大的現場;蛟S沒有人能改變他們的日常,所以我們敬重回溯和自我解剖的過程。

      幾十年來,故鄉的變遷如同中國式的標語兇猛和殘酷,并在這條路上沒有停止。輕重之間,時間已逝,這些人都是小人物,身邊沒有大事發生,即使發生也沒有人知道。在那么慵懶的不緊不張的時間里,有人會在意嗎。那些靠不住的和正在消失的,在他們之間,從來沒有大事發生。像一本本線裝的族譜,一頁又一頁矗立的是他們的名字。在鄉村祠堂,煙霧繚繞。難道它是他們靈魂最后的棲身的場所?難道這是故鄉的全部疼痛和劫難所在?

      當故鄉置換成異地,我們在不同的地點,或者搬家、或遷徙、或在路上,在時間的節點,“我”完成的一種生命的儀式,還有些許尊嚴。活著,對于每個小人物卻是異樣的被動。但有人正在被抒寫,那代人或我們這代人的不同,在被顯微或放大的境況。

      舉個例子說南宋的臨安城。

      說到南宋臨安,我先想到白蛇傳說,故事柔美,但充滿道德和禮教,是對人性的自由的美好扭曲。其次想到吳山、錢塘、西湖,好山好水。然后是蠶桑、龍井、片兒川面、吳儂軟語,皆是美好。再是想到阿里巴巴和小個子馬云,四周妖嬈著仙氣的杭州忽然多了幾分想象力。

      關于現代的杭州,蛇精只是個傳說,但宋詞的妖嬈卻浸漬吳越每寸肌膚。

      一個如此妖艷之地,我總能找到對應的文字。詩說:水光瀲滟liàn yàn晴方好,山色空蒙雨亦奇。詩說:三處西湖一色秋,錢塘潁水及羅浮。詩說:山外青山樓外樓,西湖歌舞幾時休?讀來多少有些陰柔和傷感,但無可比擬的艷麗在中國詩歌中驚鴻一瞥,從此絕唱。

      這些詩人之于臨安都是異鄉人,他們面對的是家國、天下和小民,是日常的油鹽醬醋,也是胭脂、粉黛和金戈,煩憂免不了,空寂還得有。但是他們裝滿了報國,曲高和寡,未免寄情于山水,幽光浮影,詩中少了世俗的煩擾和紛亂。

      也許胭粉之都并不缺婀娜和嫵媚,也不缺精忠和偉岸,終會是兩極。

      由此,我一直對杭州存在古典的誤解和偏見。

      其實,一隅偏安,不只是地理的杭州,更是心里的杭州。

      文學史里的臨安詩人沒有此地,只有別處,絕非危言聳聽。當一個在文化和政治都坐實的陪都臨安,而詩人的精神從未抵近的地方,試想詩歌怎能有豪邁和寬廣的氣象呢。

       一個小時代遭遇了一群小詩人,情懷和家國了了、才子和佳人卿卿,悲情于詩又有什么用呢。

       所以,弱國無詩人。憂愁和頹廢不可以詩,去國和離情不可以詩,南宋從此不再有詩人。所謂國家不幸詩家幸,賦到滄桑句更工,詩人只不過在一廂情愿中通向詩藝的逼仄路上遣詞造句而已。  

      所以,自信和雍容華貴的時代,詩歌可以言志,可以開顏,可以妄議,可以獻媚,可以抵抗,可以流連,可以俯視,可以馳騁,可以廝殺,可以淡泊,可以婉轉,可以多情,可以激越,可以寧靜,同樣可以“天子呼來不上船”。

      這才是詩。

      詩歌所至無所不能。

      以上之說,對照其他亦然。

      而對比當下,過濾敏感詞和作家自我閹割比比皆是,他們是依附在人民皮膚的牛虻。

      回過頭看文學革新,所謂技藝、所謂語言、所謂地域、所謂題材、所謂表達,凡此種種,并沒有觸及社會深層的問題,日常在寫作中的缺失造成的后果是精神的高蹈和思想的偽作。有人習慣布道,不表達來自他人和自己的遭遇。

 

日常已大于我們的想象

 

      在西北生活二十年,南方在我的詞匯里可能是暴力的:

      它是拆建的廠房、車間流水線、斑馬線、機器轟鳴、小賣部、出租屋……那片城鄉結合部像雜交的野獸和溫存的胭脂水香,它正在滲出身體的體味、頭痛、失眠、疾病……幾乎是一夜瘋長。南方,好多人趕在路上,好多人正在抵達。它是許多人不斷遷徙中的異鄉,一輛綠皮火車整夜穿越的大地,一代人集體的記憶與兩毛錢郵票、與電子手表、與錄像廳和桌球、各種證件……休戚相關的事物,正在消失的事物。

      今天,重拾這些記憶,每個人在路上也成為日常,遷徙也成為日常。今天和曾經的南方也在消失,幾乎每個城市都在經歷那樣的南方,南方不在作為地域意義的寫作區別,不再是符號化下的叛逆者的姿態,南方成了夢想者埋葬青春,生兒育女的異鄉。有人在不斷轉變自己的身份,尋求身份的認同——精神的、文化的、地理的,最后還是落到了生活的——被同化的又充滿晦澀的生活。隔閡、代溝、傷痕,一個人一生,無根無序,從宗教的意義來講沒有超度。南方是誰的異鄉,沒有人知道。

      這些曾經被人鏤刻和打磨的工業半成品,這些和人一起成為塑像,而寫作者自己正在缺席。那些散發潮濕的南方地域散文,樓臺亭閣、花草魚蟲,無關痛癢,卻獨自哀傷。它在時間和精神的緯度上走向反面:

這些偽的是悟出來的,不是生活的智慧,他們忘了無數個“我”與生命沖撞的意義。

      我們低估了記錄作為文字的某種方式的深刻性,足以證明不加雕飾的表達是豐富的。修辭也許是可恥的。它的直接,粗壯和有力糾正了慣常的文學觀念,指向逆向審丑的意義。

      寫作必須表達精準和具體。這些應來自日常生活的斑斕,拉雜著他與不同人和事之間心靈照會。這些細節鮮艷而有力地穿插在城市地帶之間,遍布自己震蕩的感受,對生活現場的切片有著精細的操作和把握。城市的一切度可以作為物象,撞擊著每一個來路不明的人。

      它直面逼仄的現場,帶著日常的體溫和敏感,在我看來正是寫作行進中所要表達的。如果我們對所處城市的水泥、鋼鐵、天花板、瀝青道路、地鐵、斑馬線、小區、燈紅酒綠的布景產生免疫,我們拿什么去對應這座城市日常的經驗和情懷?

      文學之胃如果消化不了日常,尷尬不可避免。

      虛妄的敘事和修辭讓我們遠離人類最根本的真善美,所謂的詩意表達也將不復存在。

      比如樓道、斑馬線、街區、地鐵、公共汽車等已為城市日常的一個個關鍵表征的詞語,它相當于農具、莊稼、牲口之于鄉村一樣,成為人之心靈居所之必要。從大的一點說,我想對于文學的意義是城市文明開始和建立。

      寫作是沒有藩籬的,司空見慣的物也是我們寫作必要跨越的障礙。

      所以,剝開看比回頭看更彰顯文學的要義,剝開看的是人性的赤條,回頭看的是穿有衣服的皮影,沒有肉身。

      所以,寫作是要像手術刀那樣精準到腐質,只有疼痛還不夠,還必須刮骨療傷。

      日常敘事的確立,散文于是有了鮮艷和妖嬈的隱秘,有了深遠和寬闊的力量。日常敘事就是要把那些正在發生的和變化的日常甄別地寫實,這一過程將會大于作家的想象,它隱含人類的善惡與道德評判。作家筆下一切的荒誕、反諷、幽默、旁觀、解構等,日常已大于我們構想的所有。

      當我們與日常不期而遇時,每個人都可能成為生活的失戀者。而記憶卻是反向遭遇這一切的。對照歲月,不只是個體某某,在這個世界,所有的隱痛、孤獨、決絕和生亡,沒有彩色,它給我們的可能是黑白。其實,我們身體的欲望卻在真實地發生著,這種鮮明的沖撞對于自身的審視和剖析變得淺白。誰也毫不例外地置身于它洶涌的潮流中,對每個人來講,時間只是不斷被遷徙的過程,愛情也是,命運也是,靈魂也是。

       疼痛,是一個作家寫作所應具備的基本宿命,這個東西是骨子里的。但疼痛解決不了文學中的根本問題,它可能只能解決讀者的問題。很多偉大的作品,其實是平淡無奇的,甚至是寡味而晦澀的。“永遠在路上”是一個作家的生命姿態,這樣我們的筆下就有卑微的和細小的人和事。

      也就是說,作家是為生活的日常而寫作。那些繁復而駁雜的光陰,個人情感與社會跌宕的把握,這些片段和迷亂之后的場景,我深刻地感受到“人”的確立和表達。

不為“真理”或“常識”的寫作,是許多寫作者要面對的問題。新散文那批作家是修辭的寫作。他們解決不了語言自身的問題,他們最多是對詞語進行掘進,是詞大于文本的寫作。他們的寫作成為自己個人語言的狂歡和表演的時候,在底層敘事的優越感和主流意識成為所謂主流元素的時候,我越來越警惕到這個平庸的年代,已經沒有偉大的冒險者了。

      寫作是創造性的工作。大家都這么寫只是表象。這種表征蘊藏著更進一步的風險,那就是其中的平庸和流行元素,向后撤退的固守有些人開始就意味著結束。新文學和舊文學都會有這樣的問題。從小到無限的可能性來說,文學才會有繁復而迷人的差異。

      在生活普遍保持沉默的時候,我們可以找出若干個丟失自己的理由,我們不再想到它,這些日常的經驗、判斷、常識,這些曾經讓我們崇尚的詞,關于美德、責任、信用等。這一切正深刻地變化著……作家需要傾聽著這個世界的嘈雜,同時也在向它發出聲音,在他自己的國度——在小鎮,在縣城,要做一個人,應有的孤獨感和崇高感。無論是個人史,還是村莊史,我們都是被遷徙的一代,從村莊到城市,從本地到異地大概如此。

      但是,還有一雙無形的手籠罩。我們連抗爭的機會也沒有,掙扎一下就被時間覆蓋過去。

      我覺得這可能是文學的大道,大只是隱入市井而已,小卻隱于大地。小對于文學來講,是必須的,小也是對寫作保持的謹慎和節制。

      夜晚和白晝對于今天身處的城市的每個人來講,錯位的不再是時間、秩序,不再是燈紅、酒綠,不再是嘈雜、喧鬧,不再是開始、結局,而可能是人心的躁動和荒蕪,在陌生的某處,每天迎著的是各種從未停歇的遭遇。我們準備好了嗎?在面對巨大的生活場和現實流時,又如何截取、進入和分解這些未知的部分,又如何把這種結構性的生活元素融入文學的本質?

      也許沒有人清晰地說出文學為何。

      但寫作者的內心必有一處自留地,深藏的與眾不同的隱秘。

      當有人在與城市相遇的正面時,他正剝開你看見的一些人,一些事,生活被撕開偽裝的面具,生機勃勃的場景,充滿令人尋味的返照,而文學也許只需要一個截面,他一層一層地剝,剩下的核正在呈現。城市這座迷宮里,裝有很多人,他們走在街道、窄巷、里弄、城中村,逗留在出租房、廣場、車間或辦公室,他們是泥瓦工、水電工、手工者、企業老板、流浪漢等,在白天,有人互相看看,又迅速擦肩而過。在夜晚,重復同樣的舉動,但這些人換成了站街女、夜行者、醉鬼、無業者、小偷和戀人等。我們看到燈紅酒綠的夜晚,街道兩邊的夜店閃著光,這些光的背后寫著某某銀行、醫院、酒店、餐館、歌廳以及茶秀、便利店、肯德基等。熱鬧紛繁的日常布景,我們要寫下這些人,這些事,但對比活色生香的日常,卻頓感文學如此表達的寡淡無味和單調無力。

      無論如何表達,作家總是無法逼真呈現所謂的寫實。

       即使是偉大的唐詩,我們要從中找到李白那時的日常也非易事。

      那么,文學的要義是什么?是吃喝拉撒,還是家國天下?

      李敬澤說,文學是絕對地確立個體的時代。

      這似乎回答了上述的問題。

個體在文學中對照出一截社會的變遷史,當無數個個體在那段時間的物流中,被淹沒,被扭曲,甚至被劫道,那么作家就是要做那個借尸還魂者,幫助他們說出自己的遭遇和思行。

      那么,寫作者如何說才是確立的呢?我的理解是他們個人經驗的獨行、思想的特立、表達的有效。

      其實,在任何時代,生活的存在總是大于作家筆下的想象。當寫作者基于生活的層面寫下所謂的現實時,他們只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。從一瓢水想象生活的汪洋現實,觀照的當下是否經驗一定得當?關聯的時代是否一定再現?問題是這些彼時的所謂的現場感真的扯上了關系嗎。所以忘乎所以未嘗不是旁證、不是鉤心。作家寫實般的現實,也許會成為讀者虛構的想象……

 

相關閱讀:

無相關信息
讀完這篇文章后,您心情如何?

[責任編輯:wangchun]
發表評論 共有條評論
用戶名: 密碼:
驗證碼: 匿名發表
      網友評論(共有 0 條評論)
如果你對中國散文網有任何意見或建議,請給管理員反饋。管理員郵箱

散文信息

網站首頁 | 投稿中心 |
Copyright © 1998 - 2018 Tencent. All Rights Reserved
西大現代中國散文研究所 版權所有 陜ICP備10004154號-2